見盡生死｜高中時患情緒病　27歲禮儀師從遺物整理看透生死：隨遇而安

「人往往最害怕的不是死亡，而是沒有為死亡做好準備。」現從事殯儀策劃工作的鄭梓樂（明泰），從20歲開始，每天的工作與亡者非常接近；由殮房服務起，再轉至中式殯儀，後來發展遺物整理。他對於死亡的看法比同齡之輩坦然，多了一份與年紀不相稱的成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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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紀輕輕接觸死亡

26歲的鄭梓樂（明泰）5年前開始投身殯葬行業。起初從事殮房服務員時，他開設Facebook專頁「明泰弟弟的殮房日記」而為人熟悉，記錄每天與亡者擦身而過的工作日常及殮房發生的人和事。之後輾轉成為區議員助理，偶然一次機會，開始第一次遺宅清理的工作。

他憶述少時「坐唔定」，被區議員提議他去做一些外展工作，對方指「呢區老人家比較多，你落去睇吓發生咩事」；機緣巧合下，就開始了一些上門遺物整理的工作及生死教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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遺物整理的工作由一開始「小貓三、四隻」，到後來召集更多有心人成立遺物整理隊，不定期進行遺宅清理工作，而每次進行遺宅清理前都要先做好準備。明泰指，每次接到個案後都會先派同事到場勘察情況，或是透過家屬提供屋內情況而作出評估，包括預計所需物資、人手、物流等，甚至是垃圾棄置的手續都要預先編排好。

最深刻的第一次

回想一次最深刻的遺宅清理工作，亦是他的第一次。3年前的一天，他收到住處附近一個屋苑的業主立案法團來電，對方指：「細佬，我哋呢度咁樣......（有獨居老人身故在屋內已經4星期）」。明泰二話不說就答應幫忙，這次是他人生第一次的遺宅清理，亦是環境最惡劣的一次。

他憶述當時到達涉事地點，一開門一陣濃烈的氣味湧出來，加上單位沒有開窗，濕氣積聚在屋內，地板上浸著有細菌的屍水，表面浮著一層不明液體，

「遺體過咗都已經4個禮拜，已經有細菌嘅水呀、液體呀，浸到去腳眼位置，都……都幾誇張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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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亡不可怕 可怕的是未知

明泰笑言「見慣大場面」，對於死亡的定義亦比起同齡之輩多了一份淡然。明泰指，小時候理解「死亡」是一個乾脆利落的完結，長大後才發現它其實是一個很長的蔓延。他記得一次陪著一位男士為亡妻辦葬禮，過程中看得出男士很傷心，但為了太太仍積極做好最後的這件事。喪禮完結後，明泰與在場的同事閒聊，聊起了該名男士的心路歷程，

「返到屋企人去樓空，望住四面牆，無嘢再望㗎啦，會點呢，呢個感覺？」

明泰認為，這件事對於男士來說，或經歷「第二次死亡」；也許失去了為亡妻辦喪禮的心靈寄託，回家後的空虛感和複雜的情緒一湧而至，以致「有可能無辦法正常生活」。

對死亡的恐懼，要見識過才懂得害怕。談及此事，明泰每天見盡不同身份、地位的人離世，坦言「死亡是可怕的」，因那種恐懼源自「未知」，因為無法預計而讓人覺得害怕，此乃人之常情。但他確信只要做好準備，例如準備好身後事，預先通知家人有關於器官捐贈等事宜，減少因突然離世而給世界留下「不安定」，死亡的恐懼是可以被「全然擊敗」的。

難忘麵粉伯伯的身後事

明泰說過：「希望人人可以死得好。」對於半年前處理土瓜灣「麵粉伯伯」的身後事，明泰卻有另一番體會。今年3月，有土瓜灣街坊發現麵粉伯伯倒斃於九龍城後巷，明泰當時在好友口中得悉事情，答應幫忙處理麵粉伯伯的身後事。

他指，對於伯伯的遺體處理事宜當時眾說紛紜，有人說遺體已經送往沙嶺當作無名氏屍體處理，當時明泰一方面正處理葬禮事宜，另一方面亦出面澄清坊間的謠言。整個過程讓明泰最印象深刻，是著手處理伯伯的遺體及遺物，

「伯伯嘅遺物只係放喺後巷，被啲曱甴圍住……去到殮房嘅時候，只有我哋可以幫伯伯換衫，因為遺體擺放咗一段時間，細菌、味道、容貌都已經有急劇嘅改變……到最後都總算有個結局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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處理麵粉伯伯的身後事歷時2、3個月，明泰深深體會到社會對於無家者的資源正慢慢增加當中，可見社會多了很多社企、私人慈善機構等，為社區的弱勢社群發聲，認為「社會在進步中」。

明泰有感而發，指要著力改善現況不僅是機構和受助者的責任，而是鄰里關係的重要性，例如街坊福利會等平台讓街坊聚集且團結起來；鄰舍之間多點了解，互相幫忙，才是推動社會進步的原動力。

感悟生命是個好壞交替的循環

明泰較早前在社交平台發文公開患有情緒病一事，對於不少人對情緒病患者的誤解，明泰不敢苟同。明泰從高中開始受情緒問題困擾，需要服食精神科藥物抑制病情。被問到情緒會否受工作影響而變得波動，明泰指出「殯葬業唔一定係個不開心嘅行業」，反而與亡者家屬同行走出悲痛，讓他找到對於未來的憧憬和希望。

他想起在殮房工作時，曾遇到一個剛喪子的老人家，當時對方傷心欲絕，但還是要繼續生活下去。隔了一段時間，老人家找明泰敘舊談及近況，沒想到他居然抱孫了，且第一時間將好消息告訴明泰，並感悟「原來生命是會循環的」。而這些工作的體驗讓明泰更全情投入，投身殯葬行業，

「當下我覺得，或者我同佢經歷過唔開心，但我開心因為見到佢改變，我見到佢獲得到一啲更好嘅事情，所以我覺得做呢行，『開心』係一個有深度嘅東西。如果無呢一啲事情發生過，不會有今天的我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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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受負面情緒 隨遇而安

正值情緒困擾時，一句無心的安慰說話或會成為爆發點，觸動情緒病患者。「唔開心就係情緒唔好，呢個係人之常情」，與其建議情緒病人避開負面情緒，明泰覺得應該要容許自己不開心，

「Go with the flow，隨遇而安，慢慢去啦，只要件事唔係trigger（刺激）到你打開個窗，容許自己唔開心都係意見可接受嘅事嚟嘅。」

▲ （受訪者提供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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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：黃堯姿

拍攝：林君茹、馮凱宜